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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中央美院毕业的人都混得怎么样了
来源:瀚望艺术网 发布时间:2020-2-1 10:22:00 阅读:6681
我一个同学在北京某画室带课。

去年十一月,带了大半年的时候,画室突然黄了。学生和家长情绪激动,天天堵着画室门要说法。画室要求带课老师们配合遣散学生,不然不给发工资。

我这同学气得在朋友圈臭骂一通,赶紧找了下家。

说起来这个画室在北京也算是老牌画室了。我有几个同学就是从那考上来的,现在画室凉了,唏嘘的同时,我也发现了一个问题,那就是:

我们这帮从美院毕业的人,生活其实挺他妈没保障的。



带课 带课 还是带课

央美纯艺专业每年大概毕业一百多个学生,我是2018年毕业的,现在一年半过去,我们这届的人除了继续读研和出国深造的,其余人基本都在画室带课。

而且现在因为疫情的原因,画室都遣散了学生,这部分人基本全体待业。

我相信带课的这些人当然不是发自内心地爱干这个,而是,除了带课,没什么好的办法能活下去。

当然,有些院系情况可能好一些,设计院,建筑院,毕了业以后混的好的大有人在。

但是我们学纯艺的这些人掌握的这点技能,适用面窄、不存在普遍的刚性需求,如果你在美院除了画画捏泥没自学点别的,那出来只能教手艺。

情况更糟的还有人文学院和实验艺术。我有朋友是人文学院的,学的史论,出来教小孩画画,只能硬着头皮教,把树画成葱。

有人就要说了,教画画有什么不好啊,教好了还能开画班,多赚钱啊。

是,教画画真的没什么不好,甚至我认为每个美院学生都应该早点出来带课,早早和社会接下轨。

但是带课这个事,真的不是长久之计。

真的没有任何上升空间。据我所知,在北京带课的课时费十年前什么价现在还是什么价,尽管这十年物价翻了番。

因为每年的美术考生总共就那么多,但是带课的老师越来越多了(全国每年毕业万几万个),老师贬值。

而且现在的大画室重管理轻教学,请了很多非美院的老师,有很多日薪三百的,直接导致课时费普遍降价。

有带了半年课的同学跟我吐槽,说课越来不好带了,他在的画室限制老师上厕所的次数,还鼓励学生积极反映代课老师的问题。这位同学有天上课的时候看了眼手机,隔天就被主管约谈。

于是好些同学这一年半为了找个待遇合适的画室,四处跳槽,有些人去了中小型画室,就为了每天课时费能多出一两百——因为小画室不交社保不签合同不纳税。

收益高点风险也大,像文章开头那位同学所在画室暴雷,讨薪都没办法讨。

带课最可怕的地方在于,当你带了五六年以后,会有新生力量取代你,体力更好,价格更低。而那时的你,除了带课,依然什么都不会。

那自己办个画室怎么样?

艺考热那几年,监管不严,市场混乱。在北京扯个画室招牌,全国各地跑生源,给地方老师开一个无法拒绝的返点,然后进地方高中唠一套艺术梦的磕,招生就像赶羊进圈,绝对能赚的盆满钵满。

现如今的画室都是资本运作,艺考蛋糕基本瓜分完了,连我们家五线小县城的高中都和北京某大画室建立了战略合作关系,文化课班主任甚至都会给学生提供选择画室的建议。

更有甚者,有的大画室去地方招生,送地方老师人手一辆帕萨特。

假设以上的种种困难都不是困难。我特别有能耐,交际能力强,有很多帕萨特,撬来了生源,办起了画班。那么,我还有最后一道坎,一个心理障碍。

如果学生问我,老师,我把画画学好,将来能做什么?

我没法看着他的眼睛告诉他,你学好画画,将来也能像我一样开画班。



为什么不去当个艺术家呢?

去画班考学,考上学回画班教考学,这几乎是一个无解的闭环。如果说这个闭环有个出口,那么出口就一定是艺术市场。

遗憾的是,到现在为止,我连这个市场的门朝哪边开都不知道,我甚至不确定有没有这样一个市场存在。这可能是因为我没有创作方面的才华,没有被艺术市场相中。

说起来我身边好些有才华的同学在毕业季期间成功卖出了作品,但仔细一打听,买画的基本都是事业有成的老校友,反哺一下学弟学妹。

有同学毕了业以后自己四处跑展,各种稀奇古怪的展都参加过,这些展览不光不给参展艺术家钱,有的甚至要收钱。

同学的作品在全国各地寄了个遍,一张卖出去的都没有。

你要真是个非盈利性质的展览也就算了,但大部分的展其实都是商业展览,白嫖作品当背景板。

最最可气的是那种——“我有个咖啡馆/书店/餐厅,可以让你们把画挂在里面,标上价格,说不定可以卖出去一些。”

直到我的几张小画在某咖啡馆挂了5年的今天,我才想明白这个事——谁他妈去咖啡馆买画啊!?

我说,您要是真觉得您店里墙上缺点什么,您行行好行行好买学生几张原作,千儿八百真要不了多少钱,而且大概率是艺术家封笔之作。

您问为什么会是封笔之作?因为艺术家毕了业就去带课去了。

也有同学签了画廊的,一签签一年,卖掉作品五五分,卖不掉就没钱。一年过去,作品原封不动拿回来。你也说不清艺术家和画廊哪个更惨。

至于说想把作品卖给圈外人,真的太难了,潮玩、手办、装饰画,摆在家里便宜又好看。比我们神头鬼脸的作品性价比高太多。

那会有人说了,你要有耐心,坐得住,考研考博进体制熬上十几年,必然能在艺术圈有一番作为,你看那谁谁谁不就是这样吗。

我想起有一位老前辈告诉我,我们现在这些学生和他们当年处境很不一样。高考恢复以后百废待兴,人才稀缺,最早一批参加高考的人简直是时代精英文化骄子,刚参加工作头上就只有50岁以上的领导,干几年就升迁,出国留洋回来更是成了抢手香饽饽。

现在的我们很难复刻这样的路径。我们面临的情况简单来说就是,坑位已满。

考研考博完了你会发现,你上面还排着一届一届的博士学长学姐,有的已经熬了二十几年。

我依稀记得有一位留法归来的学长曾跟我们分享他的留学经历,这位学长读了国内外两个硕士学位,当他讲到他对艺术行业的看法时突然失语,眼神空洞地愣了一会,好像没力气再讲下去。

那个神情我至今难忘。

学校有位老师曾经说过:“我教出来的学生出了校门要是能找到工作,那就证明我的教育是失败的。”

我不知道这句话有什么字面意思之外的考量,依我们这部分人目前的处境来看,美院的教育还是挺成功的。

因为这种观念的影响,美院学子似乎暗地里达成了一种共识,就是做艺术不能离钱太近,只要吃够苦总有一天钱会找你。

这种共识几乎成了一种束缚,在学校的时候,老师学生经常会讨论说,谁做的东西太商业太功利太迎合市场太消费主义。

这层层细密的鄙视链让每个人都在顾虑,我如果功利一下子老师怎么看同学怎么看。

那到底什么算功利呢,我当时的理解就是,做活就是功利,作品好卖就是功利。

我对美院的感情很复杂,一方面我确实付出了很多才迈进了它的大门,我很在意自己的付出能不能得到回应。

另一方面,我实打实地认识到,这确实是一条很窄的路,窄到我们这些人也很难容身。

在很多时候,美院的教育以及美院人的身份让我有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坚持,但这种坚持在很多时候让我离钱很远。

比如,我和小伙伴做了一年半的公众号,饭都快吃不起了,还是装逼推掉了所有关于画班的广告。



那就找点营生干吧

我在学校的时候没少接活,我学的壁画,画画墙绘也算专业对口。

在校时接过的活,只有少数几单价格公道的,基本全是老师或老学长介绍的。

自己找的活什么操蛋价格的都有,有50一平的,有200一天的,比刮腻子还便宜。接这些活的时候我心里也很难受,美院培养我4年,我却在干这个。但没办法,我是真的缺钱。

最有意思的一次,暑假的时候,我们几个人去内蒙在建的一个水上乐园画墙。工地条件比较简陋,粉尘和油漆味很大,绑安全绳爬脚手架,吃饭没桌椅,站着吃。

价格是450一天,我们一边干一边感叹蓝领工人可真不容易。

直到有一天,工地砌水泥的师傅问我们画这个多少钱一天,我们怕说出来太高吓到师傅,就说400一天。师傅说,噢还行,我650一天。

我们几个在那干了一周多就被赶了回来,是嫌我们画的太慢了。我们大概15分钟能画一条小鱼。墙绘团队里有一个宋庄老哥,学古典油画的,一天时间在100米长墙上画满了珊瑚。

我觉得美院真的应该开设一门课程,让老师教教学生去哪接活怎么讲价,比什么就业指导课程实用多了。

倒了这么多苦水,说点有用的。我目所能及的美院人中,混的还可以的,以下几种情况:

1.投身美术教育事业,回到地方做儿童美术培训,或者去待遇比较好的中小学任教。美院人回地方做这个简直是降维打击,有很多学长学姐做的不错。就是别再追问自己画画是为了什么,问就是为了生活;

2.掌握了一门自己感兴趣的专业技能,比如动画、游戏原画、电影场景设定、舞台道具、商业摄影。总之就是能让你吃的上饭的才能叫专业技能,不然就是另一个兴趣爱好。首先你要付出同这个专业领域内其他人一样多的努力,然后你可以凭借自己深厚的造型功底和审美经验打败他们成为业界大佬;

3.艺二代;

4.利用好社交平台,成为一个人民群众喜闻乐见的网红艺术家。这个有很多成功的案例,总之就是别老考虑同学老师喜欢什么,有那心思想想大众喜欢什么,别管画了什么先大胆po出来。这也是我和小伙伴尝试在做的,目前做了1年半,还没红,快黄了。主要问题是没让大家喜闻乐见起来,我过得不太好,又要嘻嘻哈哈地讲段子,太撕裂了。目前我负债好几万,他要靠家里接济;

5. 彻底转行,把考美院的劲头用在开餐馆上,说不定也能干得不错。



总的来说,就是把姿态放低,从“如何体面地活着”变成“活着”,日子就能好过很多。这么说起来,带课其实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我和我的合伙人之前讨论过,在生活难以为继的时侯,允许彼此放下身段带带课。

好巧不巧,在我们最难以为继的时候,赶上这次疫情,北京所有的画室都把学生遣散了,直接导致我们的身段无处安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