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现在您依旧这样进行材料混合创作吗？

林：都有，材料混合也有，纯粹丙烯或是油画的创作也有，根据我的创作需要。比如油画画得不满意了，我会拿丙烯来覆盖接着画。因为丙烯干的快，等油画干了再用丙烯覆盖，留下一些斑斑驳驳得油画痕迹，再用油画创作或者继续用丙烯。在想象力冒出来的时候，表达起来，会觉得什么材料、什么工具都不够用。

 

陈：这种状态是你画画的时候捕捉到的，有些东西会让你兴奋、让你越来越投入。有时候先坐着，摸摸那画，感觉来了画两笔，如果更有感觉就更加投入，然后就这样不断刺激你。

林：对，它会刺激我，这个过程中理想的语言一直冒出来，这种语言、这种调子是我内心所需要的，不断画就不断冒出来。所以绘画的语言就是这样子出来的。

陈：有点像小说家写小说一样，开始起了个头，后面故事的发展会不自觉地冒出来、顺其自然地下笔。

林：没错，就是这样。我每天来工作室都先泡一壶茶，仪式感先做足，然后换上工作服，不论想不想画都先动笔画。没感觉就发呆，画两笔没感觉就不画，画得有感觉了就没完没了一直画下去。

 

陈：最近是您状态非常好的时候吗？

林：嗯，最近一两年的状态比较好。我一般秋季状态最好。

 

陈：哈哈，还分季节？

林：可能是因为气候凉爽，还有因为秋季的视觉比较丰富，还有就是身体状态比较好。

陈：我看您最近的状态也非常好。最近读的书有没有对创作有所影响？

林：最近这几年看波德莱尔的东西比较多。他的理论对我影响比较深，买了一本《巴黎的忧郁》，一看，跟我这几年的状态完全一样，这本书反反复复看了三年。但是对我的创作没有直接的影响，而是对于我的创作有一种精神的契合。我的情绪是忧郁的，跟波德莱尔的有一种共鸣。而忧郁则是因为理想主义受到抑制而产生的忧郁。

 

陈：既然您喜欢波德莱尔，您写诗吗？

林：平时写一点，喜欢诗。

陈：我看到您有很多柿子题材的作品，是什么原因让您钟情这个题材？

林：我的家乡每年秋天满树的柿子，我每年都会回去看那些柿子林，红的时候啊，漫山遍野的长，半透明的红色，柿子的香味，太舒服了。小的时候啊，我就在这片林子长大，童年刚好是文革，没有读书，整天在玩，父母又忙。我就外婆带着长大的，很自由的，就满山遍野玩。

陈：柿子，可能就是代表您所向往的自由、天真、无忧无虑吗？

林：嗯，可以这么说。

 

陈：那为什么喜欢画少女？

林：可能跟身为男人有关。而且到了这个年纪，看着少女的生命有一种体悟，就好像看到新鲜的、活泼的生命个体。看到她们就像理想主义受到抑制。可能是因为从小就特别敏感。

陈：敏感些什么？

林：小的时候会体会到一些别人注意不到的人性的问题，对人特别敏感。包括长大了，在商业上对人性的体会更深。也对山水敏感，小的时候就是在山山水水里一个人玩儿，抓鸟打鱼，好得不得了。现在画画，一个人跟自己玩、跟自己聊天，跟自己的画不断的聊天。这些都是因为敏感。

 

陈：其实您的风格缺乏某种明显的地域性，也缺乏一些艺术类型的归类。其实它们可以算写意油画，或者说是表现主义的分支。

林：是的，我感觉我的画更接近表现主义风格。但我的画更温和一点，不像西方很多表现主义风格那么激烈，但是都属于一种类型。

 

陈：可能跟中国儒家文化的底色有关系。

林：对，是表现主义中偏温和的一面。

 

陈：但中国人受中国画影响，在表现主义的时候，更注意笔触、笔墨的感觉。西方可能更强调“色”跟“形”。

林：就像我今天这幅画的调子就是比较中式的调子，这就是西方表现主义没有的调子。整个形式还是表现主义的，但就是很温和。 

陈：你怎么看待年轻时那段商业经历。

林：我认为这段从商经历对于我是被滋养的、是我的精神财富，我今天能有这个状态跟这段时间有关，却很容易被大家忽视掉了。我在那个阶段，形成了对财富的认识、人性的认识。那个时间的累积，让我现在回过头去思考时更加透彻。像我这样情况的不多。我身边很多同学都在做生意，也有一边做生意一边创作的。但是像我这样绝决，完全割舍掉商业部分的，我还没看到。一些朋友经常跟我说：“哎呀林兵，我什么时候也要像你一样全身心投入来画画。”愿望是很真诚的，但是真的要让他放弃商业部分，他又没办法割舍。这可能跟人的命数是有关系的，大概我命里注定就是要拿笔画画的吧。

采访人：陈亚力

受访人：林兵

访谈时间：2018年5月

文字整理：程曦

本文收录于画册“林兵 流光的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