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飞翼:余键绘画小议
双飞翼:余键绘画小议
郭勇健
早已看惯了当今中国画坛上的那些伎俩,对于所谓“中国画的现代化”几乎已经彻底绝望。我常常琢磨,那些“画家”都在干什么呢?声称要继承传统,要发扬传统的“精华”,可是他们怎么竟沦落到工匠和“画奴”的地步呢?难道中国绘画传统的“精华”就是他们的作品所呈现的样子?如果确实是那样子的,那我们的绘画传统还是不要也罢。
前一阵刚刚看过在厦门举办的全国中国画展,老实说,能够打动我的心灵的绘画,简直一张也无。因为它们本来就不是出自真情实感的作品,冒充古人笔法而已。有一些山水画,恍若世外桃源一般,有一些花鸟画,简直古画分复制品,唯一不同的是它们或多或少使用了一些现代才有的肌理效果。假如是宋元时期的作品,倒也令人佩服,可是出自21世纪的画家手下,就简直令人作呕了,我真想对那些画家们说:“老兄!你怎么能够和古人想出一模一样的世界?你自己的想象力在哪里?你的眼睛呢?难道你自己不会看吗?”那么它们能够打动我们的感官么?很难说,也许会有一点点。可是与油画或其他画种相比,那一点点的视觉效果又算得了什么?既没有能够击中心灵的精神内涵,又缺乏能够吸引眼球的视觉效果,那么他们弄出来的那些东西,到底是艺术吗?我不免有几分怀疑。
余键说,以她的绘画风格,她的作品是不可能入选全国展的。
我说,好。一旦入选,就和那些东西成一丘之貉了。
的确,余键的绘画,首先让人感觉与众不同,很有个性,与传统绘画和流行画风大不相同:比如,⑴它们一点也不冒充高雅,一点也不虚情假意,它们是真诚的作品;⑵它们并不玩弄技巧,并不卖弄笔墨功夫,它们试图直接表现心灵;⑶它们也不服从古人的创作规则,不跟随古人的审美趣味,它们是现代人的作品,现代绘画。
以上三点,有两格问题可以在这篇短文中略说一说,即表现心灵和现代绘画。
余键把她的绘画网站名为“心灵之梦”,真是十分贴切。她的绘画世界的非现实特征一目了然,人物变形、扭曲、纠缠、运动,色彩夸张、强烈,形象被切割、破碎、图式化,空间虚虚实实,飘飘渺渺,很不实在,纯粹想象,宛如梦境。余键的绘画题材和绘画对象是梦境。如弗洛伊德派的见解,艺术本来就是在现实之外的一个“白日梦”。只是做梦的方式有所不同。中国传统山水画所表现的世界也可以视之为梦境,它们是中国传统文人在现实之外的精神寄托,是全体文人的一个共同的梦。表现这样的梦境,艺术家的个性就不是特别重要的了,甚至是被要求隐匿的,山水画中“无我之境”高于“有我之境”,就是这个原因。余键的梦境却完完全全是属于个人的。她也常常使用一些传统艺术的意象,如古埃及艺术中经常出现的眼睛,中国古代艺术中的鸟和花,但是她所表现的并非什么“集体无意识”,而恰恰就是她个人的潜意识世界。
严格说来,表现民族的梦,其实不是梦,“共同的梦”是不存在的,因为正如所有的死亡都是个人的事情,所有的梦境也都是仅属于个人的梦境。梦境的根本特征就是“不可分享性”。然而艺术的根本特征是“可分享性”,所以直接描绘个人的梦境是不可以的,必须使用一些被公认的意象或符号,这正是余键绘画被误以为画的是“集体无意识”的原因所在。余键绘画具有明显的私我性质,它们是个人内心激情的宣泄与告白。她对窥视内心的奥秘持有极为强烈兴趣,以至于几乎接近病态,如中邪魔,不由自主地一张又一张地画呀画呀。当然,我以为,一个从未试图窥探内心隐蔽的艺术家,不是合格的艺术家。
还有一个极易引起误解的是,余键绘画的主题是性。大约人们一说起弗洛伊德,马上就联想到性。而今既然余键以潜意识世界为对象,那么进一步推出她的绘画表现性,似乎是顺理成章的了。不过我想,余键对性并没有太大的兴趣,她确实比较痴迷于关于男女之间关系的探索,欲望的主题也确实有之,但是其中体现出来的,更多的是迷茫,是困惑,是不安,是冲突,是对于人类世界的两级无法沟通难以交流的一种近乎绝望的呐喊。
因此,余键绘画缺少的就是宁静。躁动不安是她的常态,似乎内心的热情在每一个夜里如火般燃烧着,烘烤着她,使她坐卧不安,辗转反侧,使她幻象丛生,乃至使她偶有噩梦降临,于是她的一副副绘画,就如心灵被燃烧后所冒出来的一股股青烟。如果不画画,不释放热量,余键似乎将被活活烧死。
心灵冲突,是心灵存在的一个证明,是心灵被发现的一个证明,一个从未感受过心灵冲突的人,是一个没有灵魂意识的人。然而假如我们不使心灵的存在达到一个更高的境界,趋于和谐、安宁和清明,我们必将在冲突中沉溺其中,陷入困境,不可自拔。召唤心灵同时也是召唤魔鬼,如同养虎为患,我们需要具有伏虎的法力。人心是个无底的深渊,窥探心灵要付出代价,需要付出巨大的勇气和超人的力量。余键似乎自己也发现了这一点,但她以为宗教可以拯救这种状态,她相信艺术的终点是宗教的起点。不过我以为,作为艺术家的她并不能借助于宗教的力量,或者说,即使借助宗教的力量,这力量也要在艺术中得到现实化。她不能逃避,她需要在艺术领域去尝试,去超越,在艺术领域实现心灵的和谐。
余键对心灵的探索还仅达到比较表层的层次,她的绘画很有个性,但这种个性还没有展示出它的真正面目,因为它还没有找到自己的语言。它被赋予了生命,但是还不会开口说话。它左冲右突,它只会呐喊。所以余键的绘画形式也在冲突,尚未达到和谐状态,还不具有成熟画家应有的个人面目。她的绘画形式感主要来源于西方现代绘画。
表现个体心灵是现代绘画的一个基本特征。这从西方的艺术理论从“雄霸欧洲两千多年”的模仿说转向20世纪初期的表现说便可以看出。在某种意义上,现代化似乎是仅属于西方的事情;现代化就是西化,而中国画的现代化,似乎就是中国画的西方化。如今流行的中国画让人深深感到当今中国人的精神世界还处于中世纪的状态,试图突破这种状态的余键便自然而然地把眼光瞄准了西方。总体上重表现的西方现代绘画,成了余键灵感的主要来源。她对西方现代绘画诸多流派都很有研究,毕加索、马蒂斯、达利……,都是她的老朋友了。她的绘画图式,我以为就是中国民间艺术图式和西方现代绘画图式的一种拼凑。这种拼凑的痕迹,在在皆是,十分明显。
融会中西艺术并不是不可能的,但是,必须有一个比它们更高的东西才能把它们融会贯通,这个更高的东西,只能是真正的自我。你自己是如何理解绘画艺术的?你自己有没有体验世界的独特方式?你自己有没有寻找出仅属于自己的形式感?一旦发现了真正的自我,中西差别和中西冲突就不存在了。
意象或造型元素,可以来自东方的或西方的传统,但造型图式必须是个人的,否则只是模仿或拼凑而已。学习传统和学习西方并没有错,关键是要如何学。譬如台湾林怀民的“云门舞集”的舞蹈,我以为是当今中国最高水平的舞蹈。林怀民是美国现代舞大师玛莎·格莱姆的亲传弟子,受过正宗的西方现代舞训练,而他代表作如《九歌》、《竹梦》、《水月》、《行草》等,以中国的题材,大量吸收了中国的或东方的动作元素如太极拳、中国戏曲、印度雕像等,最后的效果,既是真正的中国舞蹈,却又是真正的现代舞。但他的创作之所以成功,并不是靠这些元素的拼凑和堆积,而在于他发现了东方舞蹈动作的根源所在。纲举目张,水到渠成,所谓风格,所谓个性,所谓表现手法,便自然而然地随着这一发现而到来了。
余键很有希望,因为她始终瞄准了心灵,因为她知道心灵是艺术的源头,很多所谓的艺术家一辈子都没有这种意识呢!只要她的心灵达到更高的层次,并探索出心灵和表现之间的通道,她的绘画必将进入一个更高的境界。
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
( 2007-2-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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