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上谈缤”——我的手指画情缘 ………………..萧峻
七十年代末,我在中学美术小组学画,时常光顾着县图书馆,记得曾在期刊《富春江画报》看到彩色印刷的潘天寿、周昌谷等人的手指画。当时觉得好奇,咨询了美术老师和刚平反不久记者出身的父亲,初步知道了点信息,从此留意起收集有关手指画的资料,在无人指导的情况下,凭借着充沛的精力,任情涂抹,独自瞎闯地玩起手指画。因为国画基础薄弱,当然出现的尽是点画狼藉,不堪入目。1983年,我职业中专美术专业毕业并留校任教,曾以微薄的工资订购了人民美术出版社出版发行的《潘天寿文集》,又托回厦门渡假的义妹陈玉玲购买到《潘天寿书画集》,虽是小开本且大多是黑白版,但如获至宝,成了我学习手指画的启蒙老师,开始系统地一边学习理论,一边临习了其中所有的指画作品,进一步激发了我对手指画的热爱。因为喜欢那浑朴的圆圆点点的自然指头印痕,也喜欢“漫将一夜梨花雨,泼湿黄山几段云”的那种潇洒和灵动气象。将拙作盖上自己刻就的“泼云醉客”“洒野园主”。并暗下决心这辈子定将指画进行到底,并做起要成为手指画宗师的春秋大梦,虽是十八岁的自不量力,好高骛远,但毕竟我为此付出了精力和代价。
九十年代初,当我考上中国美术学院(浙美)国画系,进入校门带着学子那份虔诚,带着十来年的崇拜心情到“潘天寿纪念馆 ”去拜览大师的真迹,当我进入二号展览厅时才发觉,前些年临习的斗方指画竟然是丈二、丈八以及三米多的巨幅指画作品,令我足足震撼了整个下午,在作品前呆立静坐,感受着“强其骨”、“一味霸悍”“不雕”的胆略和气魄。直至如今,翻开大师的画集,依然扑来着强烈的震悍,心潮澎湃如狂浪惊涛喷来,有如此醍醐灌顶的感受。让我“无须扬鞭自奋蹄”!我将勇猛精进!
“以指代笔”,在创作原理上与毛笔没太大区别,千万不可以为手指画可以傍华山之险,蜀道之奇而哗众取宠,手指画仍需有深厚的笔墨功夫和坚实的书法功底以及全面的文学修养,才可能老将用兵,颐指气使,厚积薄发。更需要高度提炼和概括以表达形、神、意、理上的统一。才不至于误入歧途,列入野道被讥为无理狂涂,怪诞粗陋的江湖气,市井气。我性本懒散,不愿在纸上作加工,诸如刷豆浆,刷明矾等均我不取,更不愿在墨里画里添加洗衣粉、盐、糖等,更担心若如此折腾会影响纸质的寿命。国画的精神是清、正、厚、大的气象,因此用水才是正道。手指画虽说是画中小道,但仍有宏旨可依,结合我多年的笔墨生涯及书法的探求,我常与人谈及傅青主书论中的“四宁四毋”,巧合于指画的大方向。以下列出我感如是:
一. “宁拙毋巧”,此拙乃大巧之拙,是高手中巧的美,是人生真实流露,归真返璞。画求熟外生,我常将指甲视为笔锋,指尖为笔肚,行线如用笔,手指的直,斜即画出如笔的中、侧锋的线与面。指不贮墨,线条常出现似生非生,似断不断,似连不连,似拙非拙,意到指不到,神到形不到,韵到墨不到,大朴不雕,真纯不羁。此表现常见于树竿,花瓶,窗,荷梗老藤等。
二.“宁丑毋媚”,引丑乃含蓄蕴藉,质朴无华,骨力畅达,气概雄强。笔画与指画异曲同工,指画难工细,指不如笔随意,难于精微,应扬长避短,犷野简朴,出奇制胜,高明指画家善用常出现的错位线条概括简朴,变形,以一当十,处处神韵充满阳刚磅礴之气。创作中我以石之丑衬花之丽,干之丑衬叶之秀,以圆浑指纹点,横点,拇指的扁点等粗头乱服的平实无华为主角效力。
三.“宁支离毋安排”,支离是生涩迟涩,轻滑是书法大忌,反之以行笔迟涩坚实,缓慢行进才厚重有力。指画在创作时,手指上的墨从多到少,从湿到干,快慢交替,特别是慢,运指缓进,如屋漏痕特具凝重古厚之意,极为自然生涩和坚实之美。于指画中表现枯树干的运行,枯荷以及老梅干的表现。大有松散参差,崩崖老树的萧疏之感。
四.“宁直率毋安排”,直率即率真,应解为自然天成,不事雕琢,因势利导,挥洒自如,烂漫天真。点如坠石,线如篆籀如虫蚀木,墨韵的晕渗以及色彩斑剥浑厚均为率真的表现。例如当手指上墨干时继续干擦有渐变斑驳效果或再蘸清水有着从浓到淡的变化,如此或浓或淡造成笔中难及的异趣。我也常以碟倾泼,或四指并下,或掌中掬水挥洒点厾,翻手为云,覆手为雨,意趣横生,元气淋漓、气象万千。如远山,荷叶,白云的泼洒,兰叶的勾撇,梅花的点厾,秋山红叶的积色,更是天然雕饰的美感。
生宣、熟宣我均不拘,纯以技法自然有快慢之别,以指运线,刚柔并济,如折钗股、屋漏痕、虫蚀木、巧拙互生,天然浑成的古朴金石味。结合自刻的印章如“水泼指戏”“指古摘今”“指抒己见”“指挥若定”“指上谈缤”“指点江山”“重色点彩指头生活”等及自作有感于指画诗句,形成了虚实相生富于节奏变幻的乐章。
感于斯,志于道,祈盼同道、师友教我奋进! (初稿于1998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