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天寿先生《听天阁画谈随笔》中曾谈到:“一民族有一民族之文艺,有一民族之特点,因文艺是由各民族之性情智慧,结合时地之生活而创成者,非来自偶然也。民族之艺术,即为一民族精神之结晶。故振兴民族艺术,与振兴民族精神有密切关系。”潘天寿先生也曾经对学生说:“世界上任何一个民族都将自己的民族文化看成是莫大的骄傲,与此来证明本民族的文明程度和聪明才智。”
传统的中国画是浩瀚的,源远流长。可以怡心,可以理性情,可以深入于道。纵观画史,每个时代均有他突出的风格与贡献,是我国具有鲜明的民族特色的传统的绘画艺术。因技法和表现形式上的特点还有工笔、写意、水墨重彩之分。正如辜鸿铭先生说的中国文化有四个特色:“单纯、深沉、灵敏、博大。”中国画用毛笔、水墨、宣纸,正是发挥着这几种特性的。细腻的中国画通过用不同量的水分稀释,在独特的享有纸中皇后的宣纸上翻云倾瀑、笔走龙蛇、自然渗化,造成的水墨氤氲、玄远微妙,又富有流动的音律美,是中国画区别其他画种的独特之处,是中国人文化修养的灵性所充满的艺术世界。正因为有如此独特才让中国画屹立于世界艺术之峰巅,让世界艺术家膜拜、惊叹!
一、当前中国画的弊端
现阶段的国画面目多样,到处呈现生机,海纳百川的巨大涵量和永不止息的变化是可喜的,但能坚守文人画传统的画作越来越少,不知是当今的评委的水平局限还是当今赞助商的偏好?也无不暴露现代人的文化贫乏,艺术贫乏和浅识陋见,更是当今美术教育的最大悲哀!目前,我国的美术教育体系大都是沿袭上世纪的苏联的教育模式加上英美的教育模式略加改动的,入学以素描、色彩等作为必考的科目,甚至出现了“素描是一切基础的基础”这样无知的口号,难不成在素描传入中国之前中国就没有画家了吗?!!纯正的中国画已被西洋画“调教”的支离破碎,太可悲了,如此的奴颜乞膝,试问中国人的骨气何在?“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这样的古训难道在这艺术的领域中就荡然无存了吗?要知道中国画与西洋画是两个不同的体系,西洋画的传统审美观念向来是以“模仿自然为目标”,重客观,讲究在形象上、明暗上、色彩上、质感上、空间上等等,要呈现感官上的所能捕捉的真实。西洋画认为没有光就没有一切。而中国画的传统观念是表现主观心灵对自然的感应,较重视心性的表达,富诗意,以主观情意的发现,时常寓意象征性、诗意性,笔情墨趣以及全面的修养,要表彰的是心目所能兴发的意趣。特别是传统文人画超越形象,大象无形、大巧若拙、大音稀声、大味必淡等等大量的“文人”化更具有创意性之艺术。中国画与西洋画有着不同的价值取向,自然也应该有着不同的审美评判标准。正如深圳大学教授、文人画研究所所长郭西元先生曾发出的感慨:“…一个中国的子民,他去西方吃了一段时间的“洋面包”之后,回来便骂娘,还那么的理直气壮,面对自己的列祖列宗,他们振振有词,非把中国传统文化之根刨掉而后快…”同样出自于郭西元先生的文章:“莫把真传辜负了”提到的,现在的中国画只是大展中的几分之一(常见是中国画,油画,版画,雕塑,水彩,水粉…)“这并非是西方列强强加在我们的头上,而是我们自己干的。我们不禁要问我们为什么要这样做呢?”据郭西元先生统计:“二零零三年全国的中国画展,获奖作品七十五件,其中无款无印者三幅(连自己的姓名印章都没有)有印无款者十一幅(仅有一印或数印,无自己名款),穷款(仅年月姓名)三十幅,这三类作品占展品的总数的百分之六十;第二次全国美术金彩奖,入选中国画作品一百一十五件,其中无款无印者二十二件,单盖印章无款者二十九件,穷款(其中包括一件签拼音名字的)四十八件,这三类占展品总数近百分之八十。题款,铃印,这中国画的基本形式或程式已消解殆尽。”在中国书法家协会、中国美术家协会举办的大展征稿中有时会见到“提倡自作诗文”但请看哪一件自作诗文的诗意画的书画作品获奖,真是可以说少见了。如此印信没有了!书法不会了!诗词题跋一窍不通了!如此事实的窘境!如此的书画精英!如此曾被古代画论评为画匠之作顶多是能品之作!如何能赢得了摘金摘冠之殊荣?!评委们该做如何感想?!是无知?是偏好?还是金钱能使鬼推磨?真不知若干年后作为所谓的获大奖的精品,作为收藏品该如何鉴藏?如何增值?如此“导向”,岂不向人表白现在的作品只是如此而已而已 !这需要我们很理智的思考,如果失去了中国味的国画将拿出什么来与西画来抗衡。如果将几千年的文化艺术去附庸到西方的文化艺术,甚至被同化,那将是我们这代人的悲哀与罪恶。
厦门市美协主席厦门大学艺术学院洪惠镇教授在他的文章《现代文化画》曾提到:“现代文人画是现代中国画三大体式之一,是古代文人画的现代延续与发展。它不是纯绘画,而是诗书画印相结合的文化综合体,最能体现中国画特色,在世界上独一无二。它虽然有过辉煌,也空前普及与繁荣,但自20世纪80年代至今,存在整体水平和学术价位偏低的危机,已被另外两大体式——现代院体画和现代派中国画超越,正不断从主流画展引退。现代文人画有着诸多其他体式所不具备的宝贵价值,对中国“入世”后维护文化主权以及人生与社会有益,需要重点保护和大力扶持,使其继续发扬光大。目前最紧迫的,是改革不利于培养文人画家的中国画教育,和不利于展示文人画艺术效果的画展模式。”洪先生近年致力于挖掘研究文人画的价值,并多方呼吁保护文人画的传统,扶持青年画家参与文人画创作,其拳拳赤子之心令人感动,更应引起书画界的重视。
二、对中国画程式的看法
传统的中国画是浩瀚的。纵观画史,成功的画家自有“自家样”。没有个性的作品将很快被人遗忘。潘天寿先生曾表示:“在风格上,与其不痛不痒,模棱两可,还不如走极端。”他将北宗的“强骨”“霸悍”与南宗的“静气”“飘逸”取得和谐。他成功地将意笔工写发挥极致,奠定了当代画坛大师的位置。
长期以来,中国画思想均是三远为主,让人们有些疲倦,在众多雷同的图式,有时谈不上这幅与那幅的不同和好处,视觉疲惫给人毫无新鲜感。我认为,绘画不应只是简单的再现,与相机争功毫无意义,与古人搬山头,复制着同样令人生厌。画家应有更多的想象空间,而不只是制造没有思想的单一图片。古贤曾云:“让人惊不如让人喜,让人喜不如让人思。”潘天寿大师在《孙子兵法》眉批:“扬长避短,若以己之短步趋人之长,恐失己之长耳。民族艺术之前途不可不注意于此。”我时常考虑能否将自己平生之所学,将书法、篆刻、花鸟、人物和山水以及有限的理解古代文人情绪之诗境,将这错综复杂的心理,连同心中那个——古典、静谧、文气的特质时空范围带入画面,将庄子的“混沌”观引入,以最丰富的状态令画面的多元化时空意象,依托着书卷气与文化韵致,随着画面的深入理解,让欣赏者一起同呼吸共飘摇于画逸中去,一起感受着那悠悠情怀。
少时背诵古诗时景仰着李白的“飞流直下三千尺”“黄河之水天上来”那份浪漫洒脱;学书时眼前闪现着张颠醉素那沉着痛快的狂草,风樯阵马,殊快人意;学画时特喜欢大千先生那“漫将一夜梨花雨,泼湿黄山几段云”那种潇洒豪迈气象;学印时构想着白石老翁的刻刀在印石上碎屑横飞,逼剥粉落的宣泄快意。冥冥中似乎在我的脑海中,心目中有着叙述古雅清幽的悠悠梦幻。画幅中体现着中国文化特有的诗境,正如王维所言:“诗中有画”、“画中有诗”有感而发直抒心胸思想,以时代脉搏草赋原创,即使有失平仄犯押韵,也比千篇一律摘抄唐诗宋词的伪诗画更加耐人寻味。比如,我画荷花若写荷花图,那就会令人乏味,当时我在美院求学时,我自己曾不揣学识浅陋,为自己的荷花四条屏题曰:“涟漪叠翠含轻烟,仿佛春风降谪仙。隔岸谁家罢歌舞,高烧红烛拥书眠。”“澄心一点透清凉,莲实未登开画堂。欲借淋漓大手笔,田田写出碧天长。”“影摇白露有风神,似是庄周蝶梦生。褪尽绮霞韵犹在,一湖明月待何人。”“霜竿如铁斗雪风,阅尽炎凉气自雄。老去何言兴衰事,净根犹与旧时同。” 不想在斗胆求教于江浙才子著名书画家金鉴才老师和杨霜老师时竟得到莫大的鼓励,并得到他们的和诗数首。让我的画作增色不少,也多了些文人轶事。作品中的款识书法也应是画的灵魂表现。“书,心画也”。应以和谐之书体,或真、或行、或草、或篆,而不应是千幅百幅均是毫无变化的自由体。而书写时更应心无挂碍,畅快为之。整幅绘画图写时应保持逸笔意写,不管是水墨还是浅绛,以至那大小青绿的重彩,作品要有思想,驱山走海、黑云翻墨、月白风清、千岩竟秀、惠风和畅等等,笔底风雷中要有逸气纵横之豪气,以高度提炼和概括,以干湿变化、计白当黑、虚实疏密来体现笔墨丹青精神。最后的盖章定稿,不应简单数十百幅或千幅均是通用的印文和形式,如以上词语:“月白风清”的印文,决不可盖入“千岩竟秀”之画面,应择与画之诗境、书心、画意来体现印融。应当是很和谐的融入画面,在朱白印文、章法形式上,刀法的变化中以及大小印面、戳盖时的轻重皆应慎择用之,坚决杜绝单一的印信记号而已的贫乏思想。
三、我对文人画创作的尝试
下面以我个人的创作为例逐一分解,例如我在荷塘欣赏荷花,一阵荷香随着风吹飘拂而过时,心潮逐浪,快意的将手中秃笔挥毫作画,若是题上名句“映日荷花别样红”不见的妥当,也会因为见多了此题自然就“俗”了,我将当时的写生情景有感而赋:“映日花开溢满塘,水清乱墨自飘香。秃锥挺健挟风过,叶密禅随画锦堂。”诗成了,现在就应该考虑书法如何题于画作上,该用何种字体,是真?是行?是草?是隶?是篆?这需要看画面上的笔法、墨法、风格上来决定,我理所当然选择风格豪放的书风草书来题跋,这样才显得紧扣画面上的诗意及整幅笔墨风格。诗与画,是先有诗后有画,还是先有画后有诗,这均需要双方面的修养修为。先有诗后有画,这样的诗意画在历代的画家作品中屡见不鲜。先有画后有诗,虽也不少见,但若出自于画家本人就需要有诗词方面的知识修为,方能紧扣主题,打开浪漫主义遐想,为绘画作品中增添神奇色彩。诗、书、画均与画面相得益彰时,接下来是印章的要求了。仍以我上述荷图之风格、之书体、之诗境,我该如何选择印章的应用呢?是锦上添花还是画蛇添足?!我取章法变化奇诡,刀法痛快淋漓,内容相谐和美,刻有诗词片句的印章如:“泼将水墨见精神”“墨溢荷花开”等等闲章,甚至我的姓名章,书斋章的风格也尽力做到和谐美。绝不可去用那端庄细腻的元朱文,或文句毫无关系的如“烟云供养”“逍遥游”“造化神秀”等牛头不对马嘴的内容来勉强凑数。正如汉玉印盖在草书或水墨淋漓的大写意画上或者吴昌硕大师的画让齐白石的书法及印章来作为款识,我敢说大不协调。完美的作品应是诗、书、画、印完美协调相益得彰。当今书画家对此不够重视,心中惟迷信某某大家之印能“壮威生辉”,殊不知“大块文章”格格不入,唯“一点红”精彩耳,憾哉!惜哉!目前,常常看到某些大画家在题款上千篇一律,估计只能写那体信手一挥的俗格,足见他对书法的无能!在用印章上更是毫无选择,千幅万幅只是那么几个姓名章和毫无关联的“万金油”印章,千戳万盖,更可怕者有那“山水”“花鸟”等印章相互乱用,也足见他们对印章知识的无知!试想如此“印信”又有何意义?!又怎能怪那些造假者赝品满天。
“遥知为我留真赏”(欧阳修句) 艺术贵入古出新,最忌单调重复,若三番五次地重复必定会令人生厌,味如嚼蜡。将自己一尘不变的“老面孔”美其言为个人风格,其实是惰性,是固步自封。“掬水月在手,弄花香满衣”心境怡然淡定随意自如是最好的创作情怀。二十多年来的努力,从“窗与瓶花系列”到“山花烂漫系列”、“风花雪月系列”等构成的探索,以多方位的表现尽量给人以共同联想那种博大文化的隐喻,或可说代表自身经历、修养的人文观念,带着些许的神秘,向人们娓娓诉说…也许如此任人凭着感觉走,去品味才是共赏真赏,有外在景物之赏玩向内在心性之反省,由抒情之欣悦转向性情之涵养。也许在这里将得到更多的引导和启发以及灵魂深层的真切。老子谈“道”:“道之为物,惟恍惟惚,惚兮恍兮,其中有象;恍兮惚兮,其中有物。杳兮冥兮,其中有精;其精甚真,其中有信。”我企盼着在心灵状态超乎飘渺之间,脱略行迹,而显现荒率苍茫,似真似幻的境界涵蕴在无声无色的而又无往不在的虚空中。在那真实与幻觉的虚拟空间中,渐渐营造出自己那别开生面卓尔不群的新天地,同时给欣赏者带来了兴致、带来了意趣,带来了动荡血脉,流通精神而和正心。带来了即独立又与传统遥相呼应的,隐没在画中的那些诗书画印的综合信息。有了心灵的感应,让观者有了弦外之音、象外之象、有了意外之意,天地外之境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