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读郑辉煌
■ 贾德江
众所周知,将吴昌硕、齐白石、黄宾虹、潘天寿四家定位为20世纪“四大家”,似乎已成画界、理论界的共识。这四位中国画大师,对于20世纪中国美术发展贡献殊巨,成就之高,影响之大,确实是前无古人,后也无来者堪与比肩。他们的审美理想虽然各不相同,但无一不是诗、书、画、印“四全型”的艺术家。在很大程度上,他们的绘画成就是奠基在他们的书法基础上的,也就是说,是以书法走向绘画所形成的笔墨语言风格,为他们的花鸟画或山水画带来了新气象。尤其是吴昌硕,这位从19世纪跨越到20世纪的绘画大师,在30岁之前以研习诗文、书法和篆刻为主,既无家世背景,也未走科举仕途,乃是一介庶民。他学画较晚,偶然落墨便为任伯年惊叹:“将来在我之上。”
吴昌硕以临习石鼓文著称,自言“曾读百汉碑,曾抱十石鼓”,又言“强抱篆隶作狂草”,这就表明了他的书法是以大篆汉隶之笔法化入行草。他的画,笔笔皆从书法来,尤带金石篆籀笔意。因此,他的花鸟画所谓古朴、苍辣、凝重、厚拙的审美特征,实是以行草运笔移用于花鸟画的表现,是他的书法个性决定了他的花鸟画个性,是他的书法成就决定了他的绘画高度。正像他自谓的那样:“我平生得力之处,在于能以作书之法作画。”
和吴昌硕一样,当代山水画家郑辉煌在30岁之前也是致力于书法的研究,既是他的兴趣所在,也是他审时度势的结果,更是他对绘画胸怀远志的必然。在他的眼中,历代名画家无一不是书家,如果缺少这一根基,就不可能有更高的艺术成就。当代中青年画家几乎无一不晓“书画同源”的道理,但大多是以画为主,兼习书法,真正在书法上下足功夫有所创造者并不多见。郑辉煌不同于一般画家之处,就在于他立志要先成为一个当代书家,尔后再成为一个画家。因此,他在这一阶段是以书为主,以画为辅。郑辉煌的这种以书学观念取径,在当代习画者中无疑是凤毛麟角,颇为奇特的。
郑辉煌的初衷并不止于在书法领域的成就,他的目标是以书法筑基实现绘画超越的梦想。或许是从小受到家乡山清水秀景色的濡染,或许是稍长后对崛起于改革开放新时期的福建籍著名山水画家林容生的钦羡,他没有选择走吴昌硕大师的大写意花鸟之路,而是像黄宾虹大师那样孜孜矻矻于山水的搜妙创真。然而,面对五光十色的大自然,他在适量汲取了黄画浓墨深邃中的水墨韵味的基础上,更偏爱林容生那些与自然亲切对话的作品,更愿意从林画的一片青绿与白云之中感受田园山村的宁静和安谧,倾听自然的天籁之音。他毫不犹豫地负笈北上从师,进入中国国家画院林容生导师山水画高级研修班,接受了林师重视临摹、重视写生、重视借古开今的画院教育,弥补了当年未能得到学院教育的遗憾。
他的山水画创作,属于“大景山水”一格,介于工写之间,属于小青绿浅绛山水范畴。不论是宏篇巨制还是立轴斗方,都以意象雄伟的山石林木重重叠叠的组合,展示宏大与开阔的气势,而景物的铺陈,多姿多彩,繁而不杂,多而不乱,营造出群峰逶迤、悠悠时空无限辽远的境界。所画山体以笔见长,顺势皴擦,辅以水墨淡彩,层层积染,层层见笔,间或错落变化,并具构成意味。郑辉煌凭借书法功底,画面蕴含丰富,笔墨更趋精熟苍劲。“以线立骨,与山传神”的画面并不依照传统程式,也不分“南北宗”,而是取法自然,有虚有实,变化多端。其中有山峦起伏,有烟岚浮动,有瀑泉直下,有林木葳蕤,于厚重沉雄中不失灵动,于宏阔幽远中饶有神韵,有朴茂散淡之古典意趣,更有苍茫灵透的现代气息,道尽了山水清音。
郑辉煌走的是由大师之路,进入当下的是“万趣融其神思”的不懈追求,从这一层面上讲,郑辉煌的山水画还有极大的潜力,也有不可忽视的困难。比如对已确立的个人面貌的进一步强化,由写生到创作的进一步提升,笔墨与丘壑进一步兼容等课题的叩问。好在他尚在盛年,正处于创作的高峰期,他生就“困而知之,做苦学派”的性格,决定了他一定会进一步扩充学养,转益多师,取长补短,开拓视野,在“师造化,得心源”中进一步体悟现代人与自然的关系,继续多思奋进,以臻大成。
2018年7月18日于北京王府花园
(作者系著名美术评论家、出版人、画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