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生不作正面回答——水彩画家浦城写生作品选
2017-08-19 吴卫东
《大风景》 黄永生 水彩 56x76cm 2017年
写生不作正面回答
——浦城写生随笔
文/黄永生
玩味孔子“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是知也”的箴言,发现孔子这句话里,暗藏不作正面回答的玄机。怎么说,知之为知之,第一个知是指有知识的人,第二个知是动词,指谈论知识。依此类推,对无知之人,不与之谈论知识。
孔子这句话的意思可能有各种理解与解读,比较普遍被接受的是,承认知与不知的边界,这是我们对这句话的正面理解。
其实,隐藏的另一个解读更有深意,对无知之人不如不知,不作正面回答。有个不必深究的故事,有个来者问孔子的弟子,一年有几季。弟子回答一年四季。来者急,一年三季。孔子正好出来,来者与弟子期待正确答案。孔子对来者说,一年三季,来者满意地回去了。弟子纳闷,孔子解释说,你看来者浑身上下穿绿衣裳,一看便知它是蚱蜢,七八月变成虫,当然不知冬季,对它说它不知的知识,易引起不必要争执。
孔子学说不求绝对知识,只求相对真理。求绝对真理要有绝对条件,与知识不对等的人是不便讨论知识,孔子把人与人之间的和谐相处,看得比求真更为重要。我们以此看到其学说无法遮蔽的荒诞,正是这种荒诞拓展生存的空间。
假如把艺术思考放在写生第一要求,水彩语言与文化思考之间的联系,不是毫无助益,而是有利于拓展绘画语言空间。写生不作正面回答,是个悬置性思考,是为画家留出创作空间。

郭宁《浸染》 水彩 56x76cm 2017
在蒲城写生期间,忙里偷闲思考“写生不作正面回答”的命题。思考合理与否纯属个人写生体验,所赖者艺术无统一答案。
水彩以水为媒介,其最大作用是释放,把沉重的存在释放为轻松的形式,水彩释放漫溢耐人寻味的水渍,偶然的水渍迷人心窍,好玩有趣。正因艺术无统一答案,经验丰富的水彩画家选择沉重的形塑,设置不易控制的绘制技术,使水彩变得不好玩。
对长久作画的画家来说,玩的心态最轻松,玩至关重要。正面对着来是最不轻松的选择,针尖对麦芒是很难受的事情,不作正面回答,避开锋芒毕露的正面。
那么,怎么理解水彩画正面与不正面的边界问题,什么是水彩画的正面回答,什么是水彩画的不作正面回答。
假如把绘画作为文化现象,时不时想孔子学说真谛,似亦无可厚非。从文化理解作绘画形象之类推,为水彩画设定艺术“不求真”的先天条件,像康德为真理判断设定先天理性判断一样,“不求真”在这里可理解为不作正面回答。
难怪福柯说绘画不是确认,“确认”的意思是证明某物是某物,当二个对象相吻合时,如把某个对象刻画得与被画物一模一样,福柯认为是确认。
“绘画不是确认”可理解为作画不作正面回答,答非所问是画家写生有迂回的语言空间,画家需要自我的语言空间,假如作正面回答,把被画物画得像极了,画家堵死了心灵与物之间的通道,不作正面回答,于是画家有权衡利弊的内心回返空间。
司马懿看到诸葛亮献空城计,习惯认为诸葛亮骗过司马懿,赢得守城胜利,其实误解司马懿的统筹考虑。当时魏国局势能保住司马懿的性命,全在于诸葛亮对魏国的威胁,假如司马懿识破空城计灭了诸葛亮,司马懿可能被杀。诸葛亮敢献空城计,已经算到司马懿的命运全在他身上。以此悟到古人思考全在纵横捭阖,真与不真其实无可用之处。用这个例子领会作画不作正面回答,固然有些牵强附会,司马懿不直接攻打诸葛亮,意在权衡自己的生存空间,赢得最后的三国尽归司马懿。
写生不作正面回答,意在画面营造画家自己的语言空间,有更大的营造可能性空间,水墨画采取“造景”手法,不作正面回答是造景的先决条件。孔子违心说一年三季,不是他不明理,而是他避开无谓的争辩。
画家不争形似,作品为之神似。

孙志纯《明媚》 水彩 56x76cm 2017

杨新武《希望》 水彩 50x66cm 2017
写生不作正面回答,这是绘画当代性的思考命题。
科学技术空前发达,随便掏出手机即可获得正面回答,即可拍下高清照片。画家与科学技术较劲是一点价值都没有,想清楚这个问题很重要,明知不可为而为之,是不明智之举。
我们要讨论的是,写生不作正面回答,其实相当不易。面对正面答案,却要选择不正面回答,可能引起心灵扭曲变态问题。视而不见,摆脱感性纠缠。抽空观察内容回到内心的空无,这种状态的画家需要非常的挣扎。
三国时代有个陈琳,为袁绍攻打曹操写一篇檄文,“是以有非常之人,然后有非常之事,有非常之事,然后有非常之功”,不断强调“非常”的价值。
眼前对象是常态,画家必须练就“非常”之功。假如画家作正面回答,陷入常态化状态之中,不作正面回答,要求画家要有“非常”境界,才能成就非凡作品。
譬如那天在岱后村写生,村落是熟悉的村落,树木是寻常树,山峦是固定形态,唯一不同的是台风吹过村落,万物在摇曳中,我心随风飘动。台风的感受形成有别于用眼观察的身体体验,树的摇曳已不是寻常树,天空云彩与树木一起晃动,万物在变化之中。此时此刻,我意识到神灵显示“不作正面回答”的启示。
假如抽去表面的感性细节,用内心感受山峦起伏的形态变化,发现大地呈现类似京剧脸谱的图式。京剧脸谱是传统文化折射出来的图示审美,德国戏剧家布莱希特从图式语言看到京剧脸谱的陌生感,我从京剧脸谱看到审美不作正面回答的文化意识。
思考使我的想象与山峦起伏融为一体,有如刘勰“登山则情满于山”,我不复存在,下笔如有神助。

吴卫东《夏讯》 水彩 56x76cm 2017
这里出现转型思考,对画家来说,可能是画家的功能转化。画家的功夫建立在敏锐观察,一幅作品成功与否与观察息息相关,画家讲究自身修养,为了获得更好的观察能力,重心还在审美层面。
当感性世界变得有限,内心世界与之相比是无限世界,绘画创作转向心灵是必然之路。
想当画家必回到内心,内心强大是想象无限可能的先天条件,现实不可能的在内心世界里变得可能,这是最好玩的艺术,难怪哲学家尼采将艺术喻为春药。
绘画强调技术无可厚非,技术是经验层面的认知,精神是心灵层面的感悟。写生不作正面回答,意在画面形成文化思考。可能遭到画友的讥讽,画画思考什么文化,这种顾虑不无道理,文化思考与写生作画不要扯在一起。依我看,文化是一种可能性空间,文化不求科学之严谨,只求人性之和谐,理性不利于文化,不作正面回答因此有无限可能。绘画的好玩全在于随心所欲,玩的就是这个不可能的可能。
不可能激起强烈欲望。

杨仁斌《一抹余晖》 水彩 50x66cm 2017
“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是知也”,这句话假设满足于说出已知现象,不须孔子来说,孔子之所以伟大,在于以已知说未知,不作正面回答其背后因此有未知空间。
写生作品与此同理,画家面对自然写生,意不在自然,意在由自然呼唤心灵,通过内心与自然之间的对话,让内心净化而空虚,从虚无状态重构画面形象。每一次写生,不同的内心对话,不同的身心体验,每一次都经历完全不同的内心活动,画面以此呈现不一样的语言形象。
自然是自然世界,画家不要复制自然世界,艺术家应创造自己的精神世界。
2017年8月10日

吴卫东老师示范

画家写生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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