碑帖之我见—陈裕亮对话白丁、毛广淞
2018-03-21 陈裕亮
毛广淞和白丁

主持人、著名评论家陈裕亮

著名学者、艺术评论家陈裕亮,著名书法家毛广淞、白丁共聚一堂,畅谈碑帖用笔之道。特将座谈实录编纂如下,以飨读者。

陈裕亮:最近我做了一个系列——对话书画名家。今天很高兴邀请到毛广淞老师和白丁老师。请二位结合书法创作体会,谈一谈碑跟帖的问题,即书法论坛之碑帖。我们知道毛老师是写碑的高手,尤其对二爨有很深的理解和感悟,加之融于您个人的军旅生涯和性情阅历,书法作品既浅显又古朴。而白老师则是一个典型的文人,喜欢帖学又出身世家,跟随林散之老先生多年,对林老的字体有很深的领会。不管是作为他的得意门生还是高徒,您的帖都写得相当流畅,韵味十足。今天有幸邀请二位作客我们的书法论坛,畅谈碑帖,是一件令人高兴的事情。因此围绕碑帖书法,以文房四宝中毛笔的笔法作为开端,请均善用藏锋书写的毛老师和白老师来谈谈,碑的笔法的用笔之道和帖的用笔之道。

毛广淞:实际上碑和帖都是一体的,过去很早就有,都是一个祖宗书法艺术流传下来,一脉相承的东西。到清代(阮岩)先生提倡南北书派论,碑一般就往汉魏摩崖这方面反映表现的多。主要是摩崖石刻这些碑文上书法表现很突出,帖则是隋唐表现得多,碑的表现形式雄强有力,方笔圆笔刚柔相济,粗犷古朴,字的力度也比较大。同时写碑用藏锋毛笔来写,主要看书家的臂力和腕力。即(笔)要提得起来,要有力度。在此之前(阮岩)先生分成南北派相传承的东西,起初用在绢和纸上,文人墨客则写在扇面上,装在袖子口袋里用来把玩,案头上的东西更多一些。像碑呢,石刻的东西多。我作为军人,一开始学书法也是写碑帖、唐楷,从柳公权到颜真卿,后来写隶书、魏碑、篆书等。我倒是喜欢爨宝子,他的与众不同在哪呢?我们讲书法用笔,最初是藏锋,两头都是圆的,即圆头圆尾用笔;到隶书藏头(按尾)用笔,笔法变了实质就变了,表现出来的也就不一样了;楷书呢藏头护尾,把头藏进去把尾护起来;隶书不同是往上翘,上升提笔收起。古人改革就这么一笔,便起伏变化,行书呢摇头摆尾,草书呢藏头饶尾,都改得很大。后来我考虑到爨宝子,它和这几个提笔用笔不一样,给人翘头翘尾的感觉。它保留了(汉隶)的东西。通常大雁的尾巴,是一个字里尽量不出现重复,但爨宝子不一样,它能多次出现上翘的笔,起笔翘收笔也翘。

陈裕亮:我打扰一下,刚才您谈到笔法决定字体,行笔变化对字体变化作用很大。关于二爨的用笔,我们知道是在二爨被埋没了一千多年后,才有所研究的,所以写的人并不太多。而爨宝之和爨龙颜这两块碑,对整个书法风格的形成起到承上启下的作用,在中国书法史上具有很重要的意义。您在资料比较匮乏的情况下学习,对二爨笔法的探讨,进行了一定的摸索,您是如何掌握它的笔法,又是如何去理解它的,这是我们所关注的,请您重点介绍一下。

毛广淞:谈不上了解,应该说这几年做了一些探索。爨宝子这块碑的书法,美国哥伦比亚大学投资基金会,在云南搞爨文化史研究,提到爨宝子这块碑的书法艺术,所作的评价是:这块碑在中国书法艺术史上的地位无与伦比。对书法来说,爨宝子碑保留了汉隶的用笔,还有魏碑的用笔、楷书的用笔,包括篆书的笔法在这里面都能找到。它是千百年艺术的精华,每个体都有独特的表现方式,开启了后来楷书的风气。尤其是笔法,楷书的笔法很明显,但又不完全是楷书,也不完全是隶书,所以这个字要写好,必须把篆隶魏楷的笔法都要把握好。由于它变为楷书的笔法比较多,所以在写的时候,一定要注意规范,否则就容易变得稀奇古怪,很丑很变异。它的用笔如果我们用唐楷的笔法来写,有时候不一定能表现出来,因为唐楷的落笔是侧锋下去,尽管这样有个好处—险。但有时它刚强有力,关键部位一出锋,用得不好就显得很弱,奇不足就飘得很,像枯树一样。就需要书写者用心去送到。实际上这个墨,我感觉就是把一种心送到尖,最关注的也是这部分。否则侧锋过来,就像干枯的树枝一样很难看。

二爨实际上写碑的时候明显不一样,爨宝子他的个性表现更为突出,爨龙颜已经形成楷书。写爨宝子方笔用得很多,我对书法的理解,书法艺术是线条的艺术,线条的美,从上到下,篆书行书草书线条表现得非常好。在写爨的时候,它线条肯定是最优美的,其次还有点和面的结合。比如爨宝子,基本上是三角形的多,尤其比划短促粗壮有力。在横笔上,用隶书的横笔扩大它的力量,加强力度。这样横笔看过去就明显是一个面,这里面就有点面线结合,这就成了美术的画画,成了布局的美。所以在这上面我发复琢磨思考,尽量考虑字的合理—点线面结合,不要让它感到呆板,避免写成黑体字。在思考的同时,我也进一步理解古人写字时是什么样的心情,其实它是很灵动的,每一个字都有跳跃,都有动感,而不是死板的。这正如康有为先生评价的“爨宝子(朴厚古貌奇之本土)”。就像行草书一样,多种多样很浪漫。而这种行云流水,用笔的起伏转折,线条的长短表现,在我们这种(正)书里怎么表现呢?那就要把草意带进去,否则性灵不跳跃,笔法不跳动,写出来的就很呆板,显得苍白无力。所以我写爨宝子时常常考虑,前人写的时候的心态是什么,他们的笔法为什么到这里,一撇或一捺,从起笔到中间及送到下边部位快收笔的时候,距离很短,它的粗细比大概有十倍、二十倍,可见这个笔的跳跃是很明显的。

写字其实是很痛苦的事,但最后是一种快乐。因为你把它感悟出来,并通过毛笔把它表达出来了。这时候带给人的是一种美,自己也得到欣赏。但是在写的时候,一开始怎么落笔,尤其用长锋来写很困难,再一个创作作品也很困难。爨宝子有四百多个字,除去重复的,实际上是三百多字,而我们汉字的常用字是三、四千个。我们创作一幅作品,一首诗词,经常遇到没有人写过这样的字,怎么办呢?既要写字又要创作,这就不仅仅是把爨宝子点横竖撇捺的笔画掌握了,它的组织结构你也要去理解,前人是怎么想的,这就很奇妙。比如我们写楷书写(正)书,例:朴素的“素”,上面有三横,我们一般写一、二横较短,第三横很长,拉开来成了一个主笔,这样很美。可是它倒过来了,第一横很长,二、三横很短,再往下更短,像个倒金字塔,但是中心要稳,不稳就会倒,稳才敢这样写,所以写的时候每一笔都要考虑到中心。否则光把基本笔画掌握了,字的结构造型不考虑好,也出不了美的效果。所以正如裕亮文章里提到的:“用笔刚健如铁,字美如神女”。这就是说笔画掌握好了,姿态怎么办?这个结构就打破了我们常见的汉隶、唐楷的结构方式,所以我在创作过程中会经常为一个字在反复思考。

譬如创作《北国风光》(含作者、题目等)共121个字,这些字要从爨宝子碑中找,能找到十几个字,但你写完这几个字之后,其他一百多个字怎么办?那就要完全按照你个人去创造。创造出来的字跟爨宝子碑的字在整体布局上要一致,要能融合进去。并且挑不出来哪一个比较特殊,这是书法家进行书法创作的一个难关。所以(李多)先生指导我说要变,要有变化,又要变得合理,出奇但不古怪。但如果你把原碑文的字写好了,其他的字变得很古怪不协调,整幅作品就失败了。再一个写这种字要静,动在静里显出,这种境界就像书法艺术最高境界的草书。其实最高境界不止龙飞凤舞像舞剑、像行云流水的草书有最高境界,方丈打坐不是一种境界吗?它同样是最高境界。所以说写这些字时,心情同样是很激荡、很跌宕的,从每一个比划里都会体验到起伏。有一次参加第25届中日名家书画展,几个同志搞笔会,日本四位、国内四位书法家书写,我写了一幅对联,许多书法学校的学生都很高兴,觉得这个字很趣,拿着这幅对联满场跑、照相。还问:“老师,这是什么字,是什么意思,怎么没见过?”这就需要把字的灵动性写出来。难就难在这里。要用雄强的比划写出神女的姿态美,这就是我们在结构上要解决的问题。即我们组织笔画的大小,位置的摆放和主次的区分要把握好,否则出不了好的效果,字也无法写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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