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吴先生2009年说：

我过去讲过“笔墨等于零”，这个问题大家误解得太多了，而且，无知得太可怜了。单纯的绘画手法是没有意义的，绘画作为艺术没有手法，只有感情，只要能把感情表达出来，任何笔墨都可以的。笔墨也是这样，用笔墨表达情感，感情是怎么样，笔墨是随感情变的，任何笔墨只要表达得好，效果好，都是好笔墨，相反，抄袭——抄袭老的笔墨，抄袭人家的感情，讲假话、虚的，这就是笔墨等于零 。

02
吴先生笔墨等于零的本意并非“艺术不讲究手法”，只是说，不要拘泥于某些手法、某些笔墨。

他的文风很动情，不严谨。听他的话，信则灵，不信则全是漏洞、全是破绽、全是把柄。他的画也是如此，舒舒展展、大大方方，也有说是粗枝大叶、潦潦草草。

在追思的时候也有人说“学习吴冠中画画十年磨一剑”云云，实在是捏造了一个假的吴冠中。

03
在学院里常说“学术性”，但学院分几个专业系，学术被划分成不同的专业行当，隔行如隔山，各讲各的重要，有时候“行当性”也就被当成了学术性。

评论作品时责问：“这还叫油画吗？！”一言以蔽之，好像不合行当也就没有学术性可言了，行当先决，此作品出局。动人才叫艺术，跟行当无关。

好作品的语言形式不一定最规范，常常出格，甚至非驴非马，新奇怪绝，不三不四。

吴冠中说笔墨等于零，也是说行当性等于零。

04
与“这还叫油画吗”相比，更重要的问题恐怕是“这还叫艺术吗”？

如果不动人，空话连篇、装腔作势、言不由衷，那么就已经不叫艺术，这时候再讲什么行当正确、学术正确，欧洲正宗解剖空间条件色彩，怎么叫正宗油画也没用，还是等于零。

吴冠中的话是对的，切中要害，切中时弊。

在当下的画坛风气里，在院校环境里，紧盯着笔墨，紧盯着形式感、空间结构、图式、语言、法则，唯独淡化了其中贯穿的灵魂，架空了人的真实感受。所以，等于零。吴冠中的话很及时，但是不中听。

05
吴冠中先生在艺术圈里的位置，多数时间是比较“边缘化”的。

这也许正是他的造化。

大都想“混”的好点儿，在圈子里为自己“经营位置”，这是大事，“功夫在画外”。
而边缘的位置，大都竭力避免，竭力摆脱，人往高处走嘛，向着领导、向着主流走。但是吴先生选择了边缘。边缘，正是画家为自己经营的位置，一个恰当的位置。正是在这个位置上，便于他讲真话，便于他多讲几句真情实感，少几句应酬，便于他的作品文章不等于零。

套用吴冠中的句式，可以说“位置等于零”。意思是位置很重要！

06
也有人把吴冠中的“笔墨等于零”想得太容易、太简单：那太好啦！解放啦，笔墨不是门槛，行当也没那么高深，随便招呼吧！

其实，说笔墨“等于零”，或者说笔墨是个“纸老虎”，意思是一样的。需要在道理上看穿，心理上不害怕它们，不迷信它们，这就是“等于零”。但是在实践里，它还是“真老虎”，是庞然大物，是狮子搏象的那个大象。必须一仗一仗兢兢业业地打才能战胜它，驯服它。这个战胜的过程，正是作者自己练就“真人”的过程，也是笔墨越来越有意思，剔除套话空话的过程。戴着镣铐练习跳舞这个过程不简单。

吴冠中选择边缘化，他看开了“笔墨等于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