招魂“远方”
一直爱待在房间里思考、琢磨和创作,似乎在这方与外界相隔而寂寥的狭域中,心间所经验的那些个繁杂的影像才会如意隐去其表象,泛出意蕴的微澜,透射出心中远方的神采,诱使我的生命在忘情地追逐中欣然流逝。
又一年过去了,自己倾诉交流的对象都是画面中“我”所幻化出的各种景象。日常生活和出行的观察与体验积累,让下笔有了源源不断的资料和动力。近十年来让我感受最强烈的莫过于周遭景观的高速变换,那似乎是一种失控了的生长,无休无止的躁动、轰鸣与亢奋及其激起的不绝于鼻息、眼帘的扬尘,让宁静变得稀缺甚至带有某种焦虑,好像一旦停歇下来总要面临“最危险的时刻”……果不其然,这恶劣的“庚子”让宁静彻底成为一种令人胆怯的奢侈,通体颤发着诱人的光彩,却是被牢牢绑在了疾速奔驰之上的死寂;而远方,那个曾经诗意朦胧的地方,却一再被迅速的逼近的景象所颠覆,每每令人瞠目。
《眩辉•睎淼》
56.5x76.5cm
2020年
去年岁末某日,我站在楼顶晒台上,向东咀港对面的翔安方向眺望,遥想我十年前曾三面环海的视野,好像刹那间就被幢幢林立的高楼遮得个严严实实,落霞之中偶尔露出的景段皆如被切成片的三层肉薄薄地竖着,全没了海展阔的摸样;楼下就更是人车嘈杂声不绝于耳,煞是怅然:这难道就是十多年前我憧憬的“远方”吗?
时光不由分说地将我们疾速拽入了此境,却遗憾地将诗意落在了彼时对它的憧憬之中。不禁恍然,科技的进步从告诉我们月球上绝无嫦娥、吴刚、桂树和玉兔而就是些丑陋的陨石坑的那天起,人类对“远方”的眺望、仰望便开始尴尬了起来,盖其固有的神性与诗性正在被科学证伪无情地扫荡、戏谑,让人们晓得上帝神鬼人物皆不过是一堆粒子和数据而已;科学理性正在以其极端唯物的实在性、侵略性攻城拔寨,无情碾轧和否定着心灵空间并斥以涌动的物欲。“远方”拥塞,再不复其本然的空灵和纯美。
《眩辉•坎壈》
51.8x76.9cm
2020年
八九岁时曾迷恋于科幻的世界,利用母亲在图书馆工作的便利,如狼似虎地吞噬过一堆科幻书籍,其中包括了我记忆至深的儒勒·凡尔纳的整套作品。可以想象,在“文革”肃杀的氛围中,那些竟然也入禁封之列的文字,在我幼小心灵中所播洒的光和温暖,足以构建起令人神往的远方世界,祥和而美好!
也是在那个文化贫瘠时段,我接触到苏联的绘画教科书,那种似乎就隐于骨子里的造型敏感,也在反复的触动与熏陶中被激活并得以迅速生长起来,我发现在触手可及的平面上,的确存在着一种与科幻的愿景非常不同的“远方”,以至于自己现在想起仍觉得不可思议:完全不需要任何的诱导和启示,那些线条、笔触构成的肌理色块和体感形象,让我会不由自主地浸入莫名的感动与震颤,那是一种与现实生活的愉悦很不相同的内心生活,近在咫尺间幻化着超乎现实的“远方”。
《眩辉•白光》
55.3x76.5cm
2020年
两种“远方”似无可比性,但又似都有着去时间化、去物质化的飘渺精神特质。
然而,经历几十年的生长和目睹世事的沧桑变迁,才让我彻悟到,科幻的未来其实不属于“远方”,其本质实在的物质性所开掘的是深暗之欲壑!君不见儒勒 –凡尔纳的《机器岛》早已落实为屠戮重器航母,《海底两万里》启示的是诡异可怖的核潜艇,《地心游记》预示了对地下资源的疯狂劫掠,《环游地球81天》就是宣示白人海洋文明的优越与傲慢……每一次科技涉足的“远方”都意味着自然平衡为人类恐怖平衡的升级所取代,核子、激光、量子、生化莫不如此——人类正以其微不足道的片断主观理性的逻辑自洽,如唐吉可德一般非理性地挑战着整一无间的神明(宇宙)理式,污浊并消解着自己原本澄澈的“远方”。
在此情景下,很难奢望艺术是一块“远方”净土,盖其自发生之日起就是人类内心世界之崇仰之面孔:先是神明与天堂的;后是人本的;再是崇高思想的;随之是意识形态的、政治的、集体主义的;接着是科创的、拜物的;继而是资本的、权力的和极端个人主义的……足可见“远方”视野一路趋向近视、短浅的沦落态势——是为人类文明“发展与进步”最真实、深刻的道德写照!
《眩辉•浮生》
55.8x76.8cm
2020年
《眩辉•寐萌》
55.3x76.5cm
2020年
艺术既不会高于也不会低于哲学和科学,这三驾马车拉动的是人类文明走向的整一系统,其繁荣与危机都将是系统性的;切莫指望艺术去解决或纠正另外两方的问题,三者虽历来协同,不过艺术更像是其他两者的“容颜”或“嘴脸”,凝结和释放着它们的文化表情及趣味!
时下被喊得最响的莫过于“创新”,岂不知对“远方”的重重迷障恰恰是这个以创新为核心动力的哲科系统逐步堆积而成的。“创新”的功利、短视与当下性,决定其必然导致以“创新”的强迫症候去应对系统生出的更多新的麻烦和危机,以至于生存被宰制以无休止的翻新而再无宁静可言。
在此大背景下来考察当下的艺术“创新”,才能透彻其“花样”核心。所谓“花样”,其内涵即是其表象,不求境深但求光鲜一现,故而去“远方”化而唯新、唯异、唯近、唯快、唯利是图。其结果必定是愈演愈烈高频度感官刺激下的审美疲劳及其之后的再度花样翻新——与科技创新所导致的产品高速换代、资源高耗浪费、社会高度紧张疲劳形成绝妙呼应。所以并非“创新”是艺术的生命,而分明是艺术不由自主地要迅速对如今哲学、科学堆积如山、愈演愈烈的问题做出神经性联动反应;是它们亟需鼓捣出新的逻辑自洽及其科技解决手段的内在焦虑的窘态,反而表达出人类生存共享之“远方”第次短浅、分化、失道以至诗意衰微的深度文化危机。
《眩辉•冷面》
64x80cm
2020年
当一种文化从根本上丧失了深耕的空间和细作的可能,说明它已实质贫瘠而无以滋养生命;当“速易”成为生存的常态,社会自然趋于摇荡而失稳,人心自会焦虑而浮躁;当“求变”并非生存必要而深陷欲壑,人类将会失去“远方”,没有未来且永无宁日。
我深信,宁静方能致远,心静才有幸福。盖一切文化实质都是生存文化,所有生存的终极向往皆为安宁和幸福。而宁静,无论社会的还是人内心的,当下都迫切需要一种“知止”的自然智慧及其作为去破除和挣脱“创新”执着;换句话说,只有待“创新”尘埃之落定,那个已然浑浊、迷失的“远方”魂魄才有可能回到人类心灵的视野。
艺术,倘若对这个时代还有一点意义,那只能是作为招魂术,积极助力哲科警醒并转换当下已带入危局的生存思径,进而共同达成对“远方”的还魂,而非掩耳盗铃或以鸵鸟策略行逃避、漠视乃至无良歌德之功,如鲁迅曾诗曰的“躲进小楼成一统,管它春夏与秋冬!”
2021年2月1日于厦门星海湾
姚波
姚波 1959年生人,誕於山東萊陽,祖籍閩南。
山東曲阜師範學院(今大學)藝術系美術專業油畫班78級
國立華僑大學建築學院 教授
中國美術家協會 會員
中國美協福建省水彩畫藝術委員會 委員
泉州畫院 特聘畫家
廈門民盟美術院 副院長
要展
第十屆 [優秀獎] 、第十一屆、第十二屆、第十三屆全國美術作品展覽
第二屆中國美術金彩獎作品展覽
第五屆、第九屆、第十屆、第十一屆[入會資格作品]、第十二屆全國水彩•粉畫展
2018中國美術家協會水彩畫藝委會年度提名展
第十屆中國藝術節•全國優秀美術作品展覽
第五屆[優秀獎]、第六屆絲綢之路國際藝術節“今日絲綢之路國際美術邀請展”
首屆全國水粉畫大展 [優秀作品獎]
首屆中國(深圳)國際水彩畫雙年展[入會資格作品]
“祖國的笑容這樣美——首屆中國水彩風景畫展”
首屆2020威尼斯水彩畫雙年展—水彩畫作品展[南方藝術獎]
2020潮汕水彩年展 [潮汕水彩獎]
首屆、第二屆、第三屆[入會資格作品]全國小幅水彩畫展
中國美術家協會第十六次新人新作展2002
1997首屆中國青年水彩畫大展
第三屆中國高校水彩名家學術邀請展暨高峰論壇
第十三屆全國美展水彩•粉畫展平行展之四|莞城美術館館藏水彩作品展
2013-2014深圳國際水彩畫雙年展 [榮譽提名獎]
2018首屆世界水彩畫大賽[佳作獎]
交融•萬象——五省一市水彩名家邀請展
個展
姚波水彩畫展 [菲律賓國馬尼拉]
姚波水彩藝術展 [中國廈門]
邃•越2019 — 姚波藝術澳門展[中國澳門]
收藏
中國美術館,炎黃藝術館,石家莊美術館,莞城美術館,廣西水彩美術館,福建省美術館,廈門中華兒女美術館,中國美術家協會,中國美協水彩藝委會等機構及海內外藏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