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金耀（闽南师大教授）

在一个研讨会上认识了陈裕亮，在他的联展上见识了他的一批作品。印象中，他有很好的艺术见解，而他的绘画艺术之路很特别。最近又见到他的一些画作，他的绘画艺术追求呈现新的动向，很值得思考。

他不是科班出身、循序渐进、按部就班的画家，那一次联展，数十幅荷花一起展出，作品有一种强大的冲击力，表现出过人的胆魄和自信。敢于画得拙重，而且拙重得如此不管不顾，大有我画自己的画，不管别人怎么说的气势。画法主要学八大山人，但变奇崛为豪迈，变简括为粗犷。经常听画师们说，画画不能学八大，可他偏偏就是学八大的笔法。

他是高起点地切入中国画的艺术创作，任何创作都有一个继承的基础，他选择了八大山人。八大的画标志着一个历史的高峰，肯定可以学，问题是不同的人所看到的是不同的八大山人，同样学八大，但学到的却是不同的东西。就是同一个人去学八大，在不同的时期也会有不同的理解与领悟。从早些时候陈裕亮画的荷花看，他最关注的是八大的奇崛、简括，肯定是八大的超凡脱俗吸引了他，他也在自己的画中特别强调特立独行的画法。确实八大给人的突出印象就是奇崛，造型、构图、立意都那么出奇不意。取法八大的奇崛，显示了陈裕亮的胆识，一般的画人不敢这么画，为什么？说白了，就是画出来不漂亮、不优美。一开始敢于打出这样的格局，没有对艺术的远见，对未来发展的预期，确实不敢这么画。陈裕亮敢于这么画，可见胆识过人。但这时期的画作也存在略嫌粗犷的特点。

如果学八大山人仅停留在奇崛之上就片面了。八大作为一代宗师，其绘画艺术蕴含深厚，可从不同角度、不同层次进行学习。从陈裕亮近期的画作看，他对八大又有更细致、更深入的理解。在他的近作中，有更丰富、多层次的墨色运用，笔力注重内敛，在作品中又透露出八大山人的温润、遒劲、宛转、精秀、深远。表明他对八大的理解又深入了一层，他自己的绘画境界也提高了一层。我们可以相信，随着对中国画艺术的深入理解，陈裕亮对八大的理解肯定还会有更深的领悟，那时，很可能是我们无法预料的收获。

与八大画荷纯用水墨不同，陈裕亮近期画荷又有重彩画法，或称彩墨画法。这就不仅是八大的画法，而是开始有陈裕亮自己的画法了。不同于其他一些彩墨画法，用泼用洒用涂用抹等等非书写性的画法，陈裕亮的彩墨笔笔分明，用色如用墨，处处见笔。这样的画法使得画面结实、骨力充沛，拙重中透出温润秀气，奇崛中更有温情蕴藉。

他的这个画法与传统文人画重视书写性相通，其实，陈裕亮是有意地采取文人画的创作原则，探索传统文人画的现代发展。他曾说，他所画的是他的心中之荷。我不无抬杠地问他，你胸中之荷又来自何处？这个问题他肯定答不上来，因为文人画中的物象，确实不是某时某地摆放着的对象。文人画表现的物象，确实来自现实，但也是作者动用所有学识、经验、情感、思想融铸出来的物象，各种因素都有，各个方面都是画中物象的来处。正因此，文人画所表现的物象就体现了作者的整体素养和个性修为。所以同样画荷，他也更注重画作立意的拓展与发掘，如近期关于抗疫题材的画作，一逆行者一叶荷，画面简洁而寓意深远、洁净，这是一个非常好的构思。在画中表现自己深沉的情感，这也是令人印象深刻的做法，陈裕亮在许多作品中同样表现了他的沉思与情感。

陈裕亮在认真地探索中国传统文人画现代发展的可能性，他的艺术道路揭示了中国绘画一个重要的功能。很早的时候宗炳就说他的画“畅神而已”，这就是文人画最早的理念，也体现了中国传统绘画的重要功能。一个“畅神”，一方面是作者的个性表现，一方面是画作给人以审美愉悦。这都是提高作画者全面修养的功夫，因此，中国传统文人画的创作目的是“自私”的，如同孔子所说“古之学者为己”，读书画画都不是为了讨好别人，也不是为了炫耀自己的才华，只是为了提高自己的修养。在陈裕亮的艺术道路上，我们可以看到这个功能的充分体现。这也是现代众多学者画中国画的意义所有，数以万计、百万计的人在画中国画，无意中恢复了中国传统绘画的重要功能，“畅神而已”。

他选择的艺术之路是一个不断探索的艺术道路。何况中国画是一个需要终生修炼的画种，我们现在无法对陈裕亮的中国画艺术下一个结论。但可以看出的是他具有很好的艺术见识，从一个很高的起点切入中国画，选择了中国传统文人画的现代发展这样一个艺术道路，这对现代中国画的发展具有重要的现实意义，他的成功将再次证明中国传统绘画强大的生命力。

鉴于他的勇敢探索，我们可以预期他将有更高的艺术成就。艺术道路漫长，前途不可限量。